(第四章) 家庭迭生變故
『外面伸手不見五指,純然家的煤油燈彷彿昏暗得有如一盞鬼火,
一條細小的幽藍色的火舌舔著玻璃燈罩,又像螢火蟲般閃著綠光。
要不是純然媽走了過來,坐在她兒子的床邊的小川,他感覺到有點害怕。』
一九四九年十月一日,村裡的年輕男女都穿紅戴綠,腰繫紅布帶,臉上塗得紅彤彤的,鑼鼓喧天在跳著秧歌。小川背著弟弟和純然追著巡行的人群看熱鬧,但是他們為啥這麼興高采烈,小川也不知道。“純然,這些人在做什麼?”純然在遠川耳邊說:“我媽說今天解放軍進村,這些大哥哥大姐姐在歡迎他們。”兩個小孩子竊竊私語在談論著解放軍進村的事。“小川,我媽還說現在全國都解放了,毛主席在天安門城樓宣佈成立中華人民共和國了。”遠川還是第一回聽到這些新鮮事。“解放軍是什麼軍隊?那麼我堂伯的那個軍隊又是什麼軍隊?”然而純然也是說不清,因為這些事從他爸爸那裡聽來的。
中午,一隊軍人浩浩蕩蕩地從榕樹下這條彎彎曲曲的小路上操過來。有人在拍掌歡迎,剛才穿紅帶綠的男女配著大鑼大鼓跳起秧歌。當軍隊從榕樹下的小路操過來時,他們雄糾糾氣昂昂唱起歌來。然後他們操過人群,這時村子裡的青年男女扭著秧迎接解放軍。
“解放區的天是明朗的天,
解放區的人民好喜欢,
民主政府愛人民呀,
共產黨的恩情說不完.
呀呼嗨嗨,一個呀嗨,
呀呼嗨呼嗨,呀呼嗨嗨嗨,
呀呼嗨嗨一個呀嗨!.”
當白天熱鬧過後,村子裡也並不平靜,學校門前有文藝工作者在表演,村裡的老老少少都搬了木凳子到學校操場看表演,媽媽和伯娘並沒有去湊熱鬧,她們留在家裡等福少回來,因為她們也聽到風聲,村政府要捉拿福少和參加過國民黨的人去公審。
月亮已高高正掛在樹梢上,福少才慌慌張張地跑回來。他的妻子劉娣迎了出去。“快、快給我收拾幾件衣服,我要去香港了。”話還沒說完外面有人在拍門了。“ 福哥,快點,要不,來不及了。”緊張的氣氛把他的一家人也迫緊了,她早就為他揀好了幾件衣服放在包袱裡,連同自己的一點積蓄也拿給了他。他拿起包袱慌慌張張從後門走了出去,連道別一句也趕不上說,從此一家人也見不到他了。
從那時開始,村子裡好像變成了另一個世界。窮戶人家都活躍起來,學校的大操場每天圍著一大群村民在鬥地主,在訴苦。小川還看到李麗雅的父母跪在地上任人指罵,他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在國民黨裡當師長的堂伯的妻子和女兒也跪在地上。因為堂伯來不及把他們也帶走,現在成了新政府的罪人,代替了她丈夫的罪狀。
邦伯他恐慌極了,他生怕人民政府要清算他的弟弟而要他代替。他看到他的堂兄的妻子秀芳伯娘替代她的丈夫在受罪,他們一家也不敢出門,一家人躲在家裡。村子裡的人都知道秀芳伯娘是舊社會有錢人家的女兒,家中富有。而且她琴祺書畫皆能,十指不沾陽春水,嬌小玲瓏的嬌貴太太現在變成階下囚。由於她的丈夫對村子貢獻頗大,抗日時期捍衛了村人的屋不讓日本人放火燒村,所以鬥爭她的人不熱烈。她丈夫的罪狀不是她家富有,而是她丈夫是國民黨反動派的軍隊。村幹部找不到他家的罪證就叫一個曾被她家的惡犬吠過幾聲的人來鬥她,其他群眾都沒有多大的反應。
但是另一家人,李麗雅的父母就不同了。他收糧時在量斗上做了手腳,明明是一百斤糧竟然變成八十斤,剝削得利害。所以群情洶湧。她的父母跪在地上,貧下中農指著他們就訴苦,李麗雅那時就成了地主妹了。她的父親是大近視,被一個激動的村人摘下他的眼鏡,並指著他大罵。他沒有了眼鏡,當他站起來時看不見路,他像瞎子摸象般摸著回家。一群小孩子跟在他後面作弄他,當李麗走來牽著她爸的手回家時也被人指罵。她的媽由於反駁對她訴苦的人,被民兵扣留在村政府處還沒回來。
這是變天後的農村情景,貧下中農分到了地主的田地,也分到了地主們的家具和衣物,有些還分到房屋。故此,貧下中農意氣風發了,更樍極地去揭發地主們的過去的一些罪狀。
白天鬥地主,晚上村裡的青年都到學校裡學習文化,或排練歌舞。解放初期,因為政府要消滅文盲,所以識字班就在這時產生。
外面漆黑一片,純然家的煤油燈彷彿昏暗得有如一盞鬼火,一條細小的幽藍色的火舌舔著玻璃燈罩,又像螢火蟲般閃著綠光。要不是純然媽走了過來,坐在她兒子的床邊的小川感覺到有點害怕。
“小川,你和純然明年就要入學了,你媽有為你準備入學的事嗎?”小川搖了搖頭。“還沒呢,入學還有什麼可準備的?”“兒子上學啦!是一件大事,比如說入學的一些費用也有個準備呀!”純然媽是一個老師,她當然會很重視兒子的入學的事了,然而小川的媽媽是一個普通農婦,開學就開學唄,到時交了學費買幾本書不就可以了嗎?小川的媽媽把讀書的事看成簡單,因為她自己從來都沒進過學校讀書。
社會變了,可天氣和環境仍然和往常一様。
潺潺的小河一樣也是穿過那片稻田,遠遠高山上的流水也是這條小河的源頭。白雲下的田野也不是一樣伸延在河的兩岸?就是那群白鶴守護着那片水稻田上,今年沒有飛回來。記得每逢春夏這群白鶴也到這兒來覓食和繁殖下一代,然後飛越田野的上空飛到池塘邊或溪澗戲水,可是今年見不到這情景了,人們說這是年不利。
河邊的山崗上高聳入雲的松樹,本來提供了給白鶴築巢的地方,但現在被麻鷹霸佔了。池塘邊的幾墩翠竹迎着晨風起伏在搖曳着,春天雖已匆匆來到了,可春霧一直瀰漫。
天空上的烏雲如影隨形,稻田上的幼苗迎着晨風送來了一陣芬芳。那是稻香的季節,南風帶潮濕的空氣,把田裡的秧苗也給吹綠了。小川在邦伯的指使下[木開始了他的放牛生活。隔離村的李志新就是那時認識的,因為志新每天牽著那頭黃牛在田邊的田埂上吃草,所以小川純成了他的好伙伴。
小川覺得村子裡的孩子都不喜歡和他在一起玩耍,隔壁的一個比他年長三歲的堂侄也不喜歡他。說垉這個堂侄,他已經進了學校讀書二年了,可是一直留級,別人在嘲笑他,小川也只是笑了一笑。可這一笑成了他對小川的仇恨。
他是孩子王,別的孩子都在他的控制之下。所以小川自然而然的變得孤獨了,婉珍雖在她的父母反對下只好偷偷地和小川玩耍。志新和純然就成了他的好玩伴,後來還是好同學。
村前的老榕是小川很喜歡去的地方,他在這裡看著過路人來去匆匆,他和純然的幼年就在這裡渡過。
有人說童年都是懵懂人生,但小川的靈魂都是朝著某種心態而成。
“小川,明年我們要上學了,你媽讓你上學嗎?”純然突然問道。“我也不知道,但我知道我的邦伯極力反對我上學,他還威脅我媽說如果讓我上學他就會和我們分家。”
過了夏季,小川快八滿歲了,村子裡的適齡兒童都準備入學,可是小川仍然去放牛。眼看報名時間已過,劉娣也在著急,可邦伯只顧盤算著和弟婦分家的事。小川媽總是在憂心分家後的生活的事,她也把小川報名期給忘了。等報名快截止的那天純然媽才過來問他媽媽,為什麼不讓小川入學。這時她才記起她的一對金耳環己經變換了錢,她要純然媽替她兒子在最後一天報了名。
但是邦伯好像瘋了似的在罵媽媽,並且威脅著要馬上分家。媽媽並不與他理論,她流著淚頂撞了他幾句。“分就分吧,你弟走後每天也嚷著要分家,我已受夠了,你要怎樣就怎樣好了。”邦伯早就等著劉娣說這話,他那管得了兄弟之情,分了家就不會被她丈夫拖累。反革命嗎?在當年是多大的罪狀。
因為小川要上學了,害得媽媽要和邦伯大吵起來,其實邦伯也不是全因小川要入學的事而要鬧分家的,他最主要的是想和他弟弟劃清界線才真。小小年紀他也知道媽媽是為了他,小川心裡一直在感謝媽媽的關愛,他把心事深深地藏在心中,將來一定要報答。
旁晚,家裡的人圍在一起晚飯,邦伯一聲不響地只顧低著頭吃飯。媽媽想了一整天,她也覺得自己大衝動,所以不顧後果頂撞了他。但這頓飯她看到伯父的面容好像寬容了一些,所以媽媽劉娣對大伯認了錯。“大哥,新政府說要所有小孩子都要入學,我家的小川已經到了入學年齡,也因為他爸爸吩咐過一定要讓小川讀書,所以我才替他報了名。”邦伯的臉色馬上沈了下來,他怒目瞟了小川一眼。“你要他上學嗎?那好,你們四母子自己耕種好了!我可交不起學費。既然新政府要讓他上學,那麼不是書保費全免了嗎?”小川和劉娣呆呆地看著他,好一會劉娣才流著淚說:“既然你的心那麼堅決,我怎麼求你,你也不會收回你的決定了,我們四母子,你也四個人,那分家就容易多了。那麼你決定何時搬回你的屋子裡?”伯娘和貞姐也愁雲慘霧,貞姐雖然是邦伯的大女兒,但她要求要和她的嬸母劉娣一起生活。
貞姐的話惹起了她爸爸的怒吼,邦伯被貞姐氣得怒火沖天,他不顧貞姐已經長大了,他一巴掌就打了過去,所有的人都清脆地聽到打在姐姐臉上的掌聲。貞姐掩著臉,哭哭啼啼地走了出去。媽媽和伯娘追趕出去,但貞姐頭也不回去找她的姐妹了。媽媽和伯娘勸貞姐回來,可是她怎麼也不肯願諒她爸爸。
可沒想到社會變了天,而這個家也要發生變故。小川不明白大人為什麼這樣複雜,本來一家好好地生活,但媽媽為了他而弄到如此地步,要是爸爸在家,相信不會有這種事發生。
小川是上學了,然而苦了他的媽媽。一個女人,帶著三個孩子,就是女強人也沒法子把家庭弄好,何況是農村,家中沒有男人,別人也會欺侮你。
小川為了要讀書,他每天天還沒亮就起床,做完了家務才能上學。中午回來又要燒飯給媽媽落田回來吃,他還要照顧弟弟們的飲食。
別家的孩子放學後就四處跑,而小川總有做不完的工作。他上學分外吃力,他格外特別用心讀書。他的作業也是回來後一邊生火一邊趕著做功課,他連去放牛也帶著書本溫習。他的付出並沒有白廢,每次測驗考試他的成績比別人都好,所以學校方面為了獎勵他,那些紙筆墨都不用自己花錢去買。他辛辛苦苦地熬過了好幾個寒冬,等到他升上高小,他更刻苦了。也許是生活所迫,他在學校裡很少說話,家貧使他自卑起來,他除了純然很少與其他同學來往,養成了孤獨的性格。
人是一個具有高級靈的性思维的動物,即使是兒童,他們也有情感的志向,他們追求智慧的不同而已。只要是為了生存,孤獨就會形影相随。小川在村子裡甚為孤獨,套用現代語,他的性格真正具有最純樸的高貴性格,人們所指的酷了。
當一個人孤獨的時候,他的思想是自由的,他面對的是真正的自己,他的内心博淼極遠,他有鮮活的思維,心靈也最為清高。所以他雖然年紀小,他的心態平和,所以他看過的、聽到的他也能記著。
媽媽知道這孩子與村中的其他小孩子不同,她更明白兒子並不是一個下田的好料子,他不上學讀點書,將來就會文不行武也不行,她真替他擔心。小川年紀還小暫時還不懂,但他知道媽媽是愛他的。這是他與媽媽的“緣”中相遇,也是小川生命中掙扎的一個機遇。
然而太多的成年人在感受到缘遇的快樂,然而人生有限而恐慌,於是感到生命在歲月喧嚣中的磨難。
記得和邦伯剛分家時,小川雖然再辛苦,但他竟然覺得很快活。純然走過來要他一起去學校報名讀書。“小川,你可以上學了,開心的是我,我們又可以在一起了,我媽也很高興。”小川眼泛淚光。“純然,我媽為了我捱盡千辛萬苦,我更忙了,恐怕沒有更多時間陪你玩耍了。”這不是這個年齡可以理解的語言,尤其是農村的小孩子。他面對人生的百味和榮辱、平顺和逆境、成功和失落,得志和無奈,每个人都可以在生命的時空中孤獨、他淡定而知足地面對。
沈三白曾在《浮生六記》裡說過。“畫性宜静,詩情宜孤,是詩是畫,必悟禪機”。其實,小川的人生孤獨不是孤苦無依,不是鬱悶彷徨。是靈魂的安靜,打開思想的窗戶,思想的縝密和自我,你是最幸運、快樂或成功,還是貧賤挫折總會與你相伴。
在他的短暫人生歷程中,當漫步於田園上,巔峰峁山,像清溪的流水,山花浪漫,把自己融和在大自然的境界中。自己去尋找真實的人生和真正快樂的鑈鎖匙。
村中唯一能理解小川一家的就只有純然媽媽,她是一位鄉村教師,雖然她是一位共產黨員,但她比較人性化。她對任何人都有政治要求,就是小川的出身,劉娣的愛心讓她特別憐憫。
艱苦的歲月開始在小川的記憶裡展開,小川的媽媽沒有忘記丈夫臨走時的囑咐,她千辛萬苦也讓小川進了學校。小川也許天生是不喜務農的人,但為了幫輕媽媽的勞動他也學會種菜澆水的工作。弟弟們還年幼不懂事,尤其是大弟,他比較任性和反叛,竟然站在邦伯那邊欺侮了哥哥小川。
媽媽憤怒極了,自己親生兒子而不站在媽媽這邊,他偏偏幫著他的邦伯來對付哥哥。“遠義,他是你大哥,兄弟要團結才不會被人欺侮。你不但不和哥哥團結起來反而去欺侮哥哥,你說對嗎?”媽媽一直希望他們兄弟要和氣團結,可遠義竟然說︰“不,他不是我大哥,他是野種,邦伯也這樣罵他。”媽媽被他氣得憤怒極了,媽媽忍痛一巴掌就打在自己兒子的臉上,媽媽哭了起來,這一巴掌讓她既心痛也很內疚。
遠義並沒有哭,但他更憎恨哥哥小川了。遠明卻遺傳了爸爸的基因和媽媽的柔善,生性冷峻陰沈但婆婆媽媽,伯父也不喜歡他。然而伯娘卻十分同情小川幾母子,不時走到他家幫這幫那,不敢讓邦伯知道。有時有什麼好吃的也會偷偷地拿過來給他們,可是偷偷摸。然而遠義一怒之下走去伯父家,晚上也不回來吃食飯,一直到人們都去睡了伯娘才陪著他走回家。
貞姐可恨死她的爸爸了,她和遠義相反,一天到晩都呆在嬸母家幫忙挑水淋菜,她實際上是向她父親表示不滿。貞姐有話也是對嬸母說的,她對她的嬸母說過巴不得找個婆家嫁了出去。
人生在天地之間,若白駒之過隙,瞬間而已。回想起在解放前,阿爸在賭桌上贏錢,邦伯總會伸手向他弟弟要錢。阿爸僱用了幾個佃農幫做農活,農忙時減輕邦伯的工作壓力。可是邦伯是一個唯利是圖的人,其實他怨恨他的弟弟不務農,只顧尋找自己的生活,兄弟之情累積了這許多的不滿,然而他卻被發洩到劉娣和小川身上。
在農村,家裡如果沒有男人,犁田耕種什麼也不做成。男人在中國農村是一個權力的表現,家中沒有男人別人就會欺侮你。
日忙夜忙,可是也不能維持一日三餐。然而唯一令她老懷感到安慰是小川的學習成績非常好,一點也不用她擔心。
小川從一個一無所有的家庭又走到另一個困難重重的家庭,這就是人們所說的命運。命運要如此的追隨着小川,那你怎麼也不能擺脫。
在學校裡老師很喜歡小川,就是最後的一年,他也不用買鉛筆和紙張,每學期都節省了紙筆的費用。
五年級了,他要走幾華里的路上學。是這年貞姐找到了婆家,是離淡水鎮不遠的一個郊區農村。她的愛人是媽媽娘家的一位轉業回來的年輕軍人,她那一次被邦伯打了一巴掌走到媽媽的親戚家而認識的。貞姐下嫁時只帶了幾件衣服就過了門了,伯父沒有為她添嫁妝,也沒有為她設宴讌請親朋戚友,她自己穿了件新衣,男家用自行車把她載走到婆家。媽媽和伯娘哭着把她送出村外,然而邦伯也不知道躲到哪裡去了,連看一眼女兒也沒有。貞姐臨出門前抱着小川哭了起來,小川是她唯一惦記著的人。雖然這個一點血緣關係也沒有的弟弟,他就是她的至親的人。
小川升上小學五年級前,那年學校批准了他加入少年先鋒隊,帶上了當時最讓小朋友羨慕的紅領巾。然而他的紅領巾竟然引起了村中有些人的不滿,尤其是婉珍的媽媽。她說反革命家庭的孩子能帶上紅領巾,這是不可思議的事。學校的老師只知道他是村中最窮苦的少年,不理會那些人的反對、說他的成績好,所以也就批准他加入了少年先鋒隊。其實也是純然媽媽對他的推薦,因為她一直都很希望小川能加入這個少年組織。是她的一封信,學校就吸納了他加入了少先隊了。
真是好花不常開好景不常在,小川在學習上剛安定下來,媽媽也剛剛習慣了家裡要面對的困難時,不知是否上天要和人類開玩笑,或是在警告新政府的施政要對農民放寛一些?他們從國民黨時期到現在都沒過個好的日子。上天自去年秋季開始就沒下過一滴雨水。村邊的河水下降,湖泊溪流乾涸,水田也開始龜裂。這時正是要趕著插秧的時節,水稻要是沒有水怎能生長?農民就是靠土地生活的人,土地和雨水就是他們生存的最基本條件。春耕時村民要進行抗旱,辛辛苦苦把春稻種上了,但仍然沒下過一滴雨。村民抗旱是從春耕開始,現在稻子正在抽花,需要的雨水是不能少的,故此村民日以夜計地在河裡車水去灌救這些農田。
大人們都緊張地在抗旱,而村子裡的小孩子和老人也不能閑著。小川每天放學回來,他要到幾里路的大江河去打水回來做飯,而老人家也忙著看小孩。當然小川就是沒有天旱,他每天也要幹完這些活兒才可上學,現在更忙了。媽媽每天回來總是疲憊不堪,但她也不敢放下心情休息。小川雖然也可幫她分擔家中的一些輕平家務,但必竟他還是一個小孩子,媽媽也知道還是一個玩耍的年齡。但是為了生活她又有什麼辦法呢?
讀五年級了的小川有時也會像其他人一樣,他會在百忙中拿了一個竹筐到河裡去捉魚,讓家裡能吃到肉,就算是一些小魚蝦,他們也會吃得津津有味。
河水裡的水位一天天地下降,抽花了的稻子再不灌水,稻穀就是不會結實,甚至變成空殼。村幹部一聲令下,村民要日夜輪流留在河邊車水。媽媽也不例外,她放下家裡的一切參加抗旱。村子裡的井水也己見底,二弟遠義總是不聽話常常借故走開,小川就自己遠赴大江河去打水回來。路遠水又重,放學後他就挑着兩半桶水搖搖晃晃的擔了回來。
神靈也真會和村民開玩笑,天氣仍然炎熱異常,有些水位高的稻子都枯黃了。就算是河裡的深潭也明顯越來越少水,全村的人不論大小都到河裡去捉魚,小川和遠明一有空也會去趁水退卻而去捉些鮮活的魚蝦,讓辛苦的媽媽補充營養。
他們在河裡的深溝裡模到幾條泥鰍,遠明高高興興地放進竹簍裡。小川伸手去抅河邊草叢裡的一個小洞,突然聽到他大叫一聲,一條水蛇把他咬住了,他把手縮回,小蛇就隨他的手拉了出來,痛得小川大叫起來。他驚動了路過的一位解放軍叔叔,解放軍叔叔馬上脫掉鞋襪把蛇打死,然後扶著小川走上岸邊。
小川的手仍然滴着血,解放軍叔叔一邊用他隨身帶的毛巾抺掉手上泥濘,邊替小川止血。“小鬼,別怕,這蛇是沒有毒的,等一下我帶你回連部的衛生所塗些消毒藥水就沒事了。”小川痛得手也顫抖起來,遠明也在替哥哥抺去手腳上的泥濘。
衛生員把小川的衣袖捲起,用消毒棉在傷口上抺了一下,然後他仔細地看了看傷口就笑了起來。“小意思嘛,傷口很快會好起來,男孩子要勇敢面對痛楚,好啦!消消毒包紮好就沒事了。”
衛生員對陪同小川一起來的解放軍叔叔行了一個軍禮,然後一本正經地在報告起來。“ 報告連長,沒事了,讓他回家吧去吧!”他們看了看小川就笑了起來。連長一邊洗手一邊回過頭去吩咐其他士兵送他們兄弟倆人出去。
“小鬼,要多點注意衛生。”他也跟著走出門口,他捉弄一下這兩個小鬼。連長用手指擼了一下小川的鼻樑,眾人都笑了起來。因為農村的小孩子都流著鼻涕,把連長的手也弄髒。小川吐了吐舌頭,他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
媽媽知道小川被蛇咬傷,但她不知道已經消了毒。她擔心極了,並吩咐他們別去亂挖草叢中的洞。媽媽關切地問。“還痛嗎?”媽媽這一句能頂吃到魚肉來得甜心。“不痛了!”
第二天,衛生所的人和連長經過小川家門,他們順便來看一下小川的傷口。這天媽媽剛好在家,當她知道是駐營連長把兒子送去消毒後連連道謝。“同志!真的謝你了,小川的傷口痊癒了。”連長進去看了看他家的四周,然後走了出來。“小鬼在家嗎?他叫什麼名字?”“長官,他是我兒子,他叫李遠川。”同行的軍人告訴小川的媽媽。“ 大嬸,他是我們的楊連長,你們呼他連長就行了。”就在這時小川匆匆回來。“你叫李遠川?有讀書嗎?”“有,讀五年級了。” 連長又問:“你多大?”“十三歲了,快升小六啦。”,他一看見這位解軍叔叔就學著衛生所的軍人,他行了一個軍禮,把隨行的人都逗得大笑起來。“要努力啊!讀好書將來為國家服務!”楊連長用鼓勵說話對他說。“ 我一定會努力讀書,將來我要做軍人。”遠川在討好楊連長。“ 你的膽子那麼小,你能當兵嗎?”遠川吐了吐舌頭。“你爸爸呢?”遠川想起媽媽的話,千萬別對人說起爸爸。他吱唔了一會然後搖了搖頭。“ 我沒有爸爸。”連長以為他的爸爸死了,不想再追問下去。“ 好啦!小鬼,好好念書呀!”楊連長覺得這小鬼頭倒也聰明,所以他每逢經過這裡都會看一看他。直至他念小六那一年,楊連長已經調房去了他鄉的駐軍營地,他才很少來看他,但有時也會偶爾經過,看到小川也會鼓勵一番。這段軍民情誼也是這時建立起來,總使小川還只是小孩子,有時緣分這東西不分老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