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雷一聲,一聲慘呼。
雷聲過後,天地間又復靜寂,靜得無聲,靜得讓人無言,彷彿所有生命都在這一刻都消失。
依然,沒有聲音。
直至雷聲乍地又復作響,才把這死寂打破……
閃雷,只是一瞬間,卻把天地一切都照亮。
──也照亮了林中的小屋,照亮了屋內的的兩人,照亮了地上一片鮮紅,一片血一般的鮮紅。
這是血,因為它還散發著血腥的氣息。
血,已微微發紫,而且已經凝固。
突然,小屋內燈光亮起,一人手中拿著電筒,燈光往對面的人射去,見那人毫無反應,才敢吐出一口氣,把小屋裡的燈泡打亮。
「阿亮,我也不想的。」手執電筒那人道。
阿亮冷冷一笑,說道:「這也怪不得你,錯的是我知的太多,錯的是我跟你當了朋友。」他大笑數聲,然後是一聲呻吟。
「別動,你的傷口會裂開……」
「原來加思你也會關心我,哼!我真是不該恨你,對嗎?」阿亮雙手掩面,指間流出面行血紅。
他緩緩把手放下,他的眼珠裡佈滿血絲,甚至流著鮮血。
眼已無神,只剩下一片空洞。
他冷笑一聲,問道:「剛才你把我制住在地上,用你手上的鐵釘,一下又一下的釘瞎我的雙眼……」他的臉容在扭曲,他心裡為這個朋友的背叛,感到痛苦:「誓言,是否應該謹記?」
有一種人,生命中沒有甚麼,就是有著摰友。阿亮就是這種人。
加思本來目中有神,這雙眼的神韻不知曾迷倒世上多少人的魂魄。
可是現下,卻變得哀傷,望著阿亮背後的窗外,眼神彷似將與這片黑暗共融:「守著誓言,得著的是甚麼?」聽得他在嘆息:「就只得痛苦,沒有幸福。」
阿亮居然沒有半點憤怒,他只是嘆息著說:「你被那個女人迷住,那女人要你來殺我,我不會怪你。畢竟,我負她太多了。」
加思見他毫不怪罪於自己,反而覺得更是愧疚,說道:「這跟小麗沒有半點關係,這都全是怪我……全是怪我……」說到這裡,話聲己稍被咽住在喉間。
「你不是要殺死我的嗎?你把我殺死,小麗就會更『愛』你,我說的對嗎?」阿亮把這個「愛」字說得特別強調。
加思搖了搖頭,手上抽出了剛才的鐵釘,釘上還有著血跡。
他望著阿亮,呼喊道:「你為甚麼……為甚麼要跟著我來到這裡,你既然知道是甚麼回事,你卻……」說到這裡,就已經不知道該怎樣說下去。
「因為你是我的朋友。」阿亮慘然一笑:「難道信相別人,甚至相信朋友,是錯的嗎?我就不相信。」
加思無言,阿亮亦是沈默。
靜寂之下,又是一聲雷響。
下雨,雨漸滂沱。
雨點打在樹上,枝葉迎著風雨而搖晃。
雨水流過屋頂的隙縫,流到屋裡,滴在加思的臉上,然後流到眼角,流到臉頰,就好像淚水一樣。
可是,有誰知道這是雨水,不是流淚?
他合上雙眼,臉仰天。
此時此刻,他的眼皮下的眼球,好像也能體驗黑暗,好像明瞭阿亮現時的心情。
黑暗中,他想到當年的好朋友,為著自己,能夠跟別人打上一場架,即使自己受傷,亦要把對方打得半死。
這朋友就是阿亮。
加思一直都很感激阿亮,所以他一直都給貧苦的阿亮支持。
兩人一直同甘共苦。兩人曾經在一處對天立誓:「今生今世,寧願千刀萬剖,亦莫要辜負友人。」
直至小麗的出現,把這狀況改變,把一切都要改變。
她眉間的一點憂,目中的一點愁,簡直是我見猶憐。
她烏黑的長髮,好像能把一切都要縛住,縛住人們的情思。
那可憐的面貌,現在就出現在面人之間。
小麗皺著眉,好似愁眉深鎖似的,幽幽道:「我恨極他,你為甚麼……為甚麼還不教訓教訓他?」
加思張開眼睛,默然搖首。
「為甚麼?」
「這已經足夠了。」
「你……你……」小麗氣得漲紅了臉,瞪著加思。
加思望著小麗的美貌,實在不忍拒絕佳人的要求,緩緩抽出一把銳利的小刀;轉頭望了阿亮一眼,又不忍再傷害自己的摰友。
阿亮淡然笑道:「若果你不想失去這女人,你就一刀刺過來吧!為朋友而亡,我又能恨甚麼?」
「我……我……」加思看著阿亮,不斷用力地搖首。
阿亮雙手在前胡亂探著,一步一步的往前走,一手把小麗推開。
加思看著阿亮逐步走近,生怕阿亮會對自己報復,便逐步後退。
看著已在面前的阿亮,手心不禁已是一把汗。
「這是報應吧!我釘瞎了他的眼睛,看來他要把我的眼珠掘出來。」他看著阿富雙手逐漸伸過來,已驚慌得毫無反應。
誰知,阿富的手已握住了自己的手,然後往前一送,不覺痛楚,只覺手上流著水滴。
加思緩緩低頭,看見一股鮮血在手背上流趟,自己的衣衫已染紅。
過了半晌,他才吃驚的後退半步,才醒覺背後是牆壁,「呯」的一聲把後腦撞個破血。
刀,不在自己身上,反而在面前朋友的腹上,直沒至柄。
這使他把刀刺在自己身上,更是驚訝。
阿富臉容已因痛苦而扭曲,卻沒有半點呻吟。
他為朋友而死,本是心甘,根本就不用顯示著自己的痛苦。
「用不著你猶豫,我替你作抉擇。現下,你可不用再替我擔心,好好跟這個女人過活吧!」阿富微笑而道。
夜雨,恰似加思淚水,不斷流下。
雨水,把手上的腥血洗去,亦把面前友人的生命洗去。
「我永不會違背誓言,即使那誓而遙不可及,即使那誓言會把我的命取去。」阿富不能再說話,這一句話,已隨著他的生命,帶到人生的歸途。